盘龙城遗址小嘴发掘区航拍图。 　　武汉大学考古队供图

武汉大学教授张昌平（右一）带领队员在进行考古发掘。 　　武汉大学考古队供图

盘龙城遗址出土的陶罐。 　　本报记者 吴 君摄

盘龙城遗址出土的铜鼎。 　　本报记者 吴 君摄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劲在清理墙基。 　　盘龙城遗址博物院供图

　　坐落于湖北武汉黄陂的盘龙城遗址，犹如镶嵌在长江中游的文明明珠，为中华文明演进提供了独特见证。湖北黄陂盘龙城遗址入选了“202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为了揭开盘龙城的神秘面纱，一代代考古人埋头苦干、接力奋斗，不仅发掘出贵族墓群、大规模石构工程等珍贵遗迹，还用科技手段让文物从历史中“醒”来，更利用组合式修复、开发科普课程等形式，深入挖掘遗迹背后的文化价值，让盘龙城遗址更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编  者

　　

　　1954年冬，湖北武汉，两名年轻人带着地图，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往北出发。从城市到乡村，他们一边看地图，一边向当地人打听。走了几十里路，才抵达目的地。

　　这里果然是一座古城。望着眼前一处完整的城墙和散落的陶片、石器，他们决定采集好文物标本，拿回去断定年代。

　　第二天，回到城里，带头的年轻人研究了带回的标本，基本认定这是商代早期二里岗时期的文物。1955年，他将研究成果发表在《文物参考资料》。此后，这座3500多年前的古城遗址正式进入公众视野。

　　这位年轻人，是当时湖北武汉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秘书蓝蔚，与他同行的人是同事游绍奇。他们这一发现，开启了一场延续70多年的考古接力。截至目前，盘龙城遗址累计出土3000余件珍贵文物。

　　洪水冲出的“一座城”

　　发掘难度很大，考古队员需要付出更多精力和时间

　　“商汤灭夏，向南扩张至盘龙城，第一批商人留在了这里。随后，他们开沟挖渠，构筑城墙，将盘龙城从一个聚落发展成中心城邑。大约到商朝中后期，盘龙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盘龙城遗址博物院保管陈列部主任付海龙介绍。

　　时间回到1954年夏，湖北黄陂，雨不停地下，水位不停地涨。在武汉的府河北岸，为了防汛，市民取土建堤，却意外发现了陶器、青铜器等。得知消息的蓝蔚前往调查，这座沉睡数千年的古城就这样被“唤醒”。

　　“刚被发现时，盘龙城还叫‘盘土城’。”付海龙说，1963年，盘龙城遗址楼子湾地点进行了第一次科学考古发掘。一年后，考古人员在《考古》杂志发表了《湖北黄陂盘龙城商代遗址和墓葬》一文，“盘龙城”的名字就此确定。

　　1974年9月，湖北省文物考古工作者和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20多名师生，一起组成了盘龙城商代遗址发掘队，开始对遗址进行大规模挖掘。付海龙介绍，由于盘龙城一带缺少可直接饮用的地下水，大家还凿了一口水井，平时抽取湖水到井旁的沙坑，等水渗入井中，再取水饮用。

　　盘龙城遗址的考古发掘难度很大。“由于靠近河边，土质湿度、黏性、酸性都比较高。为了保护文物，考古队员只能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付海龙说，在李家嘴2号墓的发掘过程中，为了清理出整个墓葬，发掘工作从当年初秋一直持续到冬季。

　　条件虽然艰苦，但考古队员逐步挖掘出了城垣、宫殿区、李家嘴贵族墓地，随后又挖掘了王家嘴、杨家湾、杨家嘴等一般居址区和墓葬。

　　目前发现的盘龙城遗址器物没有文字，史书也几乎没有记载，考古队如何确定它们的历史年代呢？“最早一批考古队员将出土文物与当时已确定的河南郑州二里岗等地出土的文物和资料对照，才基本确定盘龙城也是同时期的古城。”付海龙说。

　　2024年，是盘龙城遗址发现70周年，也正是在这一年，一处规模庞大、结构复杂的石构遗迹在杨家湾地点被发现。“这进一步表明盘龙城在夏商时期可能是长江中游的中心城市。”盘龙城遗址考古项目负责人、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孙卓分析。

　　开展组合式修复

　　研发玻璃纤维增强混凝土、利用泥塑工艺筑墙，还原遗址原貌

　　在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参观，细细观察展柜里的器物会发现，有的完好如初，有的依旧破损，难道是修复技术不佳导致的吗？

　　孙卓解释：商周时期，有一种较为特殊的丧葬习俗叫碎器葬——将青铜器、玉器等随葬品打碎埋葬。“为了让人们看到文物下葬时的真实状态，我们在修复时，特意让它们保持破损状态。”孙卓说，这种修复方法叫组合式修复法。

　　那么，如何确定文物是下葬时被打碎，还是埋葬后因其他因素被破坏？

　　以第三展厅王家嘴4号墓出土的文物为例。“考古时发现，有一把断成两段的铜刀，前后两部分相隔有1米远，我们推测它大概率是下葬时就已经被人打断，然后放置到不同地方。”孙卓说。

　　由于没有文字记录，修复可参考的资料不多，更需要考古学者和修复专家保持密切沟通。“将文物交给修复专家前，我们要判断好文物入土前的状态；修复时，还要及时跟进，发现问题要及时纠正。”孙卓说。

　　在修复东北角宫殿时，博物院最初采用夯土筑墙的方式。武汉夏季多雨，几个月后，土墙就被雨水侵蚀，基址也倒塌了。

　　“后来我们研发出具有优异耐腐蚀性和耐候性的玻璃纤维增强混凝土。”付海龙介绍，修复专家结合3D打印技术，请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利用泥塑工艺筑墙，最终才确保宫殿的保护和展示都能保持稳定状态。

　　盘龙城遗址的文物修复，还需要多种技术融合。“对于无法修复的盘龙城整体面貌，我们用数字建模等技术，建设了一个数字盘龙城。”付海龙说，参观者只需戴上VR（虚拟现实）眼镜，就能更立体地感受盘龙城。

　　遗址保护、文旅体验深度融合

　　围绕考古、制陶、商文明开发课程，增强互动体验

　　第一次到盘龙城遗址参观的游客，会觉得这里像公园。园区内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博物院古色古香，远处的盘龙湖水光潋滟。

　　“我们将文物保护与文旅体验融合，通过‘遗址+博物馆’模式进行管理。”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副院长王颖介绍。

　　早些年，盘龙城的考古工作面临过遗址保护和民生保障的矛盾。遗址内的农民缺少致富门路，就在遗址上挖鱼池，考古人员只得在旁边抢着给出土文化层和文物做记录。经过与湖北省相关部门沟通，2000年3月，遗址管理权正式移交给武汉市。

　　为了解决人为破坏问题，当地对从遗址范围内迁出的农民进行合理安置，并让其参与到遗址的考古发掘、文保工程、清洁环卫等工作中来，增加他们的收入。“此后，划定了保护区范围，建立了盘龙城大遗址考古分区系统。”王颖介绍，2013年后，由武汉大学历史学院牵头，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武汉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盘龙城遗址博物院等单位一起对遗址展开了新阶段的考古工作。

　　2018年12月，盘龙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及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建成开放。“公园占地面积4.86平方公里，虽然坐落于盘龙城经济开发区，但是遗址公园的原生环境与风貌没有被破坏。”王颖说。

　　“为加大盘龙城相关文化的传播力度，我们经常组织与盘龙城有关的讲座，在遗址公园内规划了互动体验区，还围绕考古、制陶、商文明三大主题开发课程。”王颖介绍。

　　截至目前，盘龙城遗址的发掘面积不足2%。“考古每年都在继续，现在的考古队员主要是以80后、90后为主，相信他们一定能揭开盘龙城更多的秘密。”王颖说。

　　

　　延伸阅读

　　盘龙城遗址考古发掘进展如何

　　近年来，盘龙城遗址的发掘工作主要围绕小嘴、王家嘴和杨家湾等地点展开。

　　在小嘴地点出土的完整铸铜作坊遗址，出土的陶范模具等遗物表明盘龙城已掌握完整的青铜制造技术；在王家嘴发现的盘龙城早期遗存是探寻二里头文化遗存的重要证据；在杨家湾发现了贵族墓群和大面积石构遗迹，大片连续的石头堆积，东西分布长约655米、南北最宽约200米，是长江中游首次发现的夏商时期大规模石构工程。

　　出土的3000余件珍贵文物包括杨家湾高等级墓葬中发现的绿松石镶金饰件、铜带鋬觚型器等一批精美珍贵的器物。此外，在石构遗迹附近出土有大批极具盘龙城本地特色的陶缸，显示出石构遗迹或具有祭祀功能。

　　（本报记者  吴  君整理）

　　《 人民日报 》（ 2025-08-02 06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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